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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2-31 19:01:1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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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鹅
                                                                         作者: 演杰
天桥剧场门口,Paul捧着一束鲜花缓缓走上门前的台阶。他推了推老花镜,离芭蕾舞剧《天鹅湖》开演还有四十分钟,他必须把鲜花送给他想送的人。
安晓菲对着化妆台前的大化妆镜心情有些激动,这是她第一次在天桥剧场、这个专业的芭蕾舞剧场演出,虽然她的梦想是登上国家大剧院的舞台,但是对她这个刚从舞蹈学院毕业、就可以在整个舞剧中跳主角白天鹅的演员来说,命运已经很惠顾她了。
晓菲拿起眼影,她看着自己天生的双眼皮蓝色大眼睛,然后选了一款粉色的眼影轻轻涂上......
“爸爸,小朋友说我的眼睛是蓝色的,说我不是中国人!”十八年前,三岁的晓菲疑惑地看着爸爸问,爸爸的眼睛是黑色的。
“你的眼睛像天鹅湖的湖水一样蓝,因为你的妈妈也像天鹅一样美丽。”安顿是语言大学的文学教师,他给女儿的每句解释都充满想象力。
“那就是说我妈妈的眼睛也是蓝色的!”晓菲按照爸爸的思路肯定地回答。
“是的,你来自天鹅湖畔的天鹅城堡,所以眼睛是蓝色的!以后这样回答小朋友就行了”!
岁月如果可以像诗歌一样永远浪漫下去该有多好!可是渐渐长大的晓菲越来越不能满足父亲关于母亲给她的假设,当后来晓菲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自己母亲到底是不是中国人时,安顿告诉她,母亲在德国,已经去世了。
每次晓菲照镜子,总想从自己的脸上发现母亲的特征:高高的尖鼻子,深邃的蓝眼睛,高高的颧骨,薄薄的小嘴——妈妈在世一定也很漂亮。安顿告诉她,妈妈在世的时候就喜欢跳舞,特别是芭蕾舞。
安晓菲很小的时候就被安顿送到舞蹈学院的课外班学习舞蹈,最一开始是民族舞。安顿不到五岁的时候,弯腰、横叉、竖叉都能下去,总被班里老师作为示范夸奖。
晓菲有一次从民族舞班下课看见芭蕾舞班的同学穿着足尖鞋和白色的天鹅裙在上课,她突然也想穿上足尖鞋和像个小白伞一样围在腰间的天鹅裙,于是就对爸爸说她要转班学芭蕾。
安晓菲是安顿的心头肉,学习和工作在北京多年,他身边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晓菲从小聪明懂事,而且很有独立想法,安顿从内心也想把女儿培养成一个舞蹈家,就像晓菲的妈妈那样有着优美的身姿......
晓菲在父亲精心的培育和自己的努力下,从舞蹈学院附中一路上到舞蹈学院,她对舞蹈的热爱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递增,同时她对母亲思念也随着变换的季节而疯长......
“团长,门口有个德国老头非要进来见安晓菲!”剧务刘老师对赵团长大声喊着。
“后台是不允许观众进来的,演员们现在都在化妆。”赵团长语气平和对着PAUL说。
“我是安晓菲妈妈的德国朋友,她的妈妈早就不在了,我也是刚刚从中国日报上看到你们不久要去德国演出的消息,晓菲的妈妈是我的朋友......我想替她的妈妈给晓菲献上一束鲜花,预祝她在中国演出成功。”PAUL有些激动地用蹩脚的中文说完这一番话。
听到“晓菲的妈妈”这几个字,赵团长的心头也是一震,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晓菲的妈妈是个德国人,她刚出生时就去世了。但是如果让这个德国老人见到晓菲,勾起晓菲对妈妈的思念,她的演出一定会受到影响。
“把花给我吧,我替您给她,或者您可以演出结束后再过来给晓菲,您看呢?”赵团长语气中充满关怀。
PAUL似乎读懂了赵团长的心理,他拿着花回到了观众席。他买的是第一排的票,这是他半个月前托中国的同事提前预定的票。
观众们陆续走进剧场,第一排还没有坐满,PAUL捧着一大束鲜花很惹眼。灯光即将熄灭,第一排又迎来一个手捧鲜花的男士——安顿,他今天要看女儿的毕业首场演出,他来为最心爱的女儿助兴!
灯光渐暗,大幕缓缓拉开,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曲好似美丽的湖畔诉说,渐渐飘如观众的耳中......
秋色中的稻香湖波光粼粼,垂柳如同少女们纤细的腰肢在秋风中随湖水摇摆,几只白鹭悠闲地浮在水面。二十二年前,海淀外国语大学大四外语系英语师范班的师生们正在这里野炊。
“来,我们每个人给PAUL和ANNE表演个节目吧,他们教我们班英语一年了!”班长安顿对着全班同学说。
“哦,谢谢安顿,我们夫妻教你们英文很开心,你们也教了我们很多中国话,我喜欢中国!”PAUL边说边深情地望望身旁的妻子ANNE。两双蓝色的大眼睛彼此凝望,那神情定格成一幅美丽的湖畔油画。
“我先为大家唱一支歌——Ican’t fall in love with you”安顿带头为大家表演唱英文歌。
I can’ 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Wise men say, only fools rush in.智者说,只有愚者一见钟情。
But I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但我也不禁爱上你。
As the river flows就如那流动的江河
gently to the sea缓缓的流向大海
.......
    安顿深情的唱着,他的发音非常标准而清晰,即便没有伴奏,两位外教和全班同学也为他的歌声感染——
darling so we go亲爱的,我们启程
some things were meant to be完成那命中注定的事
take my hand抓紧我的手
.......
听得最专注的要算安顿的同桌顾盼盼了,她瞪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她回想着昨天课间自己搬桌子时不小心划破了手,安顿赶紧走过来抓着她的手关切地询问,其实只是一个小口子、都没怎么出血,但当时安顿的神情对顾盼盼这个从小就被父母遗弃、在孤儿院长大的女孩来说太感动了,更准确地说是感激!
大家都知道顾盼盼来自孤儿院,但是班里除了安顿,就数顾盼盼的成绩好!她连续三年被评为三好学生,每一年都和安顿一样能拿到一等奖学金。今天的野炊俩人拿出了自己的一部分奖学金为同学们买了食物,同学们很感激他俩,而且心里早把他们当成了一对恋人,尽管他俩只是心照不宣,但是两人的矜持却从未让彼此越雷池一步。
安顿的歌声继续——
take my hand抓紧我的手
take my whole life too也抓紧我整颗心
I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我不禁爱上你
安顿的歌是唱给PAUL和ANNE夫妇的,也是唱给顾盼盼的。歌声停止,热烈的掌声想起。PAUL和ANNE对视了一下,ANNE 站起来向大家微笑着说,
“安顿的歌太美妙了,让我想起了我为大家讲的英美文学中的一首首美丽的爱情诗歌!亲爱的师资班的同学们,和你们相处了一年,我深深地爱你们,但是我要告诉大家一件不幸的事情,我的母亲患了肠癌,刚刚查出来,已经到了晚期,我昨晚得到的消息,所以我必须返回德国陪伴妈妈。我的英美文学课由PAUL给大家上。”
同学们惊呆了,大家没想到他们非常喜爱的ANNE遇到了如此的不幸,顾盼盼忍不住走上前,
“ANNE我非常理解你,妈妈的身体最重要,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盼盼说着,眼圈已经红了。作为一个弃婴,她痛恨父母对她的遗弃,但是她听到任何人和父母的生离死别,她坚硬的痛恨都会立刻变成柔软的脆弱。
ANNE知道盼盼的身世,她摸摸盼盼的头,冲她会心地点了点头.......
天桥剧场,芭蕾舞剧《天鹅湖》仍然在进行。剧中的王子在生日舞会结束时看到天空一行天鹅从头上飞过,他和随从朝天鹅飞过的方向追去......
二十二年前,海淀外国语大学的礼堂里座无虚席,今天是国庆节学校文艺演出。开场第一个节目是来自89届外语系英语师资班顾盼盼的表演,她表演的节目是《雀之灵》。
温婉的音乐渐渐响起,盼盼穿着洁白胜雪的长裙缓缓走进舞台。远远地,一只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优雅的孔雀亦真亦假,似实似虚,时而侧身微颤,时而急速旋转,时而慢移轻挪,时而跳跃飞奔!
台下的师生们被顾盼盼的舞姿深深吸引。
台上孔雀的舞姿渐渐慢了,缓了,停了,浓缩在光圈中,盼盼停止了华丽的舞蹈,静下来,立成了一尊高贵的雕像,却又真实地轻颤着双臂……
如雷般的掌声.......
有时盼盼会想自己的父母为什么那么狠心将自己遗弃,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一个学业优秀、热爱舞蹈的美丽女孩,他们当初还会把自己丢弃在公厕旁吗?!
演出结束后盼盼回到观众席师资班的座位处,同学们都用热情的眼光迎接她,安顿手里握着一块巧克力,悄悄递给盼盼。
国庆节的假期很快过去,同学们再返回学校时,校园里又是一片静谧的景象。
英语师资班的前两堂课是英美文学,上学期这门课是由ANNE来教授的。ANNE的课大家很爱听,她说话的语速不紧不慢,讲到作家和作品时总是能举出很多书外的例子。还有ANNE非常漂亮,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小嘴,一双蔚蓝色迷人的大眼睛说话时忽闪忽闪的,让学生的视线很难离开她。
今天走进课堂的是ANNE的丈夫PAUL。不知是否是国庆节的假期令PAUL太疲劳了,他从德国和ANNE团聚回来后显得无精打采的。
PAUL看到已经坐得整整齐齐的师资班学生,他咳嗽了一声,提了提精神。
“今天我要向同学们介绍一位英语世界第一流的诗人——William Butler Yeats. 叶芝是爱尔兰诗人、剧作家和散文家,著名的神秘主义者,是爱尔兰文艺复兴运动的领袖,也是艾比剧院(Abbey Theatre)的创建者之一。”
同学们听到“爱尔兰”几个字,都知道这是一个紧挨英国又独立于英国的美丽国家。
PAUL接着介绍——
“叶芝的早期诗歌属于自十九世纪发展而来的英国浪漫主义传统,但由于他的爱尔兰背景,他早期诗歌以其独特的爱尔兰题材而有别于英国浪漫主义诗歌。他的诗歌韵律感强烈,充满柔美、神秘的梦幻色彩;对于年轻敏感的叶芝而言,诗就是梦。他早期的主题大多为回忆和梦想,其顶峰之作就是“The Lake Isle of Innisfree” 茵尼斯弗里岛。这首诗反映了诗人对故乡爱尔兰的一种思恋情绪。”
“大家翻到353页,我们一起看一下于1923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诗人叶芝年轻时的这首The Lake Isle of Innisfree”——
PAUL用他那充满磁性的男低音为同学们轻声朗诵:
The Lake Isle ofInnisfree
I will arise and go now, and go to Innisfree,
And a small cabin build there, of clay and wattles made;
Nine bean-rows will I have there, a hive for the honey-bee,
And live alone in the bee-loud glade.
And I shall have some peace there, for peace comes dropping slow,
Dropping from the veils of the morning to where the cricket sings;
There midnight’s all a glimmer, and noon a purple glow,
And evening full of the linnet’s wings.
I will arise and go now, for always night and day
I hear lake water lapping with low sounds by the shore;
While I stand on the roadway, or on the pavements grey,
I hear it in the deep heart’s core.
    “哪位同学愿意帮助大家赏析一下这首诗?”PAUL忧郁的蓝眼睛望着讲台下,盼盼乌黑的大眼睛忽闪忽闪,似乎理解了诗人叶芝和PAUL的忧郁。她举起纤细白嫩的右手,站起来回答:
    “我想先给大家翻译一下这首诗——
茵尼斯芙里岛
——叶芝

我将起身,现在就出发,前往茵尼斯芙里
在那筑一间小木屋,用黏土与笆篱
那里我将拥有九排豆荚,一个蜂巢储存蜂蜜
独自生活在蜜蜂攘鸣的林间空地

我在那将有些许安宁,因为安宁缓慢降落
从清晨的面纱降落到蟋蟀歌唱的地方
那里午夜都是微光,正午都是紫色闪烁
而夜晚充满了红雀的翅膀

我将起身,现在就出发,因为每个白昼夜晚
我听见湖水低声拍打着湖岸
当我站在马路上,或是灰色的人行道上
我在内心深处听见它的召唤 ”
    盼盼课前预习了,所以她的翻译是精准而有出处饿。她接着分析,
“诗人走在茵纳斯岛上,这里的环境空悠寂静,有clay(小屋)、wattle(柳条)、 bean-rows(成排的芸豆)、 hive(蜂巢)等等天然的事物,让人想到富有气息的农家生活。诗中的茵纳斯弗利岛是爱尔兰西部的一个湖岛,景色幽静,诗人以此为引子,写出了自己对一种世外桃源生活的向往。我们中国东晋末期的诗人陶渊明也写过类似的诗篇: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顾盼盼一口气把陶渊明的《饮酒》也背诵了一遍。
“非常好,顾盼盼,我能够听懂你说的中国诗人的诗歌,我喜欢中国!”这是PAUL 第二次说自己喜欢中国。PAUL蓝色的眼睛也终于亮了起来,他直勾勾地看着顾盼盼,盼盼有些不好意思。
“今天的作业:大家认真读一下叶芝的生平和诗歌,然后举例说明自己最喜欢他的哪一首诗歌。学委顾盼盼明天把作业收齐后交给我。”说晚PAUL宣布下课。
第二天下午盼盼把作业收齐送到PAUL的办公室,办公室锁着门,门上贴着一个小纸条:本人身体不适,作业交到2号教师楼3单元303。
PAUL怎么了?是不是从德国回来还不适应?盼盼边想边抱着作业来到PAUL的宿舍楼前。
PAUL边咳嗽边从床上起来给盼盼开门。
“老师您怎么了?”盼盼关切地问。
“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感冒还没好。请坐,盼盼。”PAUL边说边给盼盼倒了一杯热水。
屋子里很乱,这和ANNE在时形成鲜明的对比。盼盼班的同学都来过PAUL和ANNE的宿舍,去年元旦的时候大家特意来两位外教老师的家里陪他们一起过节。平时周末,两人也经常邀请不回家的同学来他们家里吃饭。和别的外教不同,他们两人不那么热衷旅游,而是喜欢和学生或者朋友们一起度过业余时光。熟悉了,有时学生们也会和他俩开玩笑,例如快点生一个德国小宝宝了等等。
看着凌乱的宿舍和疲惫的PAUL,盼盼心生恻隐。
“老师,我帮您整理一下屋子吧!”
“谢谢你,盼盼!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是一件私事,我只想告诉一个人听——”PAUL的眼中充满忧郁。
“只告诉我一个人?为什么,PAUL?老师您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盼盼睁着乌黑的大眼睛,目光一片纯真。
天桥剧场,《天鹅湖》继续上演,美丽的奥杰塔公主在湖畔向王子诉说着她被魔王罗斯巴特施以恶毒的咒语变成了天鹅的经过,扮演女主角奥接塔的安晓菲一边尽情地跳着,一边扫了一下第一排的观众席,她一下子就看见了安顿,亲爱的爸爸终于来看自己的首场演出了,晓菲幸福而激动!
.......
顾盼盼没有喝PAUL倒给自己的热水,她把水端到PAUL面前,她发现PAUL的眼中闪着泪花。
“盼盼,ANNE不回来了,她的母亲去世了!”PAUL有些激动。
“哦,太令人难过了!可是你们应该在一起啊,失去母亲ANNE老师该是多么孤独啊!”盼盼不解地说。
“不,她提出离婚!”PAUL的语气充满了绝望。
“为什么?这太不可思议了!”盼盼更加不解。
“我们一直想要一个孩子,”PAUL顿了顿,“但是她不能生育,是先天性的,所以我们不能要孩子。”
盼盼听傻了,她不知道这对如此恩爱的外教夫妻之间有着这样一个令人震惊的秘密。
“ANNE知道我喜欢孩子,而她又不能给我一个孩子,所以她提出离婚!”PAUL终于抑制不住悲伤,哭了起来。
顾盼盼第一次看见一个大男人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而且第一次窥见一对夫妻之间的秘密,她不知所措。这就是PAUL这几天来垂头丧气的原因,面对一个这样的事实和巨大的个人隐私,她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她的外教老师。
“老师,请你不要太悲哀了!你知道我也是一个孤儿,我没有父母,更准确地说,我是被父母遗弃的,那时我才两个月大。”盼盼想起自己的身世,泪水决堤而出。
“我知道,ANNE对我讲过你的身世,你是一个苦孩子!”PAUL安慰起盼盼来似乎平静了一些。
“我也想有一个家,家里有我的父母和孩子,可是我知道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是奢求,我甚至找不到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亲人!”盼盼说着又哭了起来,有时她想安顿很喜欢她,安顿不仅学习好,而且家中父母亲人有时还会从南方老家来学校看他。看着安顿一家人在一起的温馨场面,盼盼不敢有什么奢望,她反而更加难过。
“盼盼,你是这世界上最纯洁美丽的女孩,你愿意和我到德国吗?我的父母住在德国的天鹅城堡边上,他们非常慈爱!”PAUL的这几句话突然降临,令PAUL自己以及盼盼都十分惊愕。
“父母”这个词再一次刺激了顾盼盼的神经,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这一次是PAUL不知所措起来,他起初愣愣地看着顾盼盼痛哭流涕,接着不由自主地张开双臂把盼盼搂进怀里,像哥哥搂着妹妹,又像......
如果他不对盼盼讲自己和ANNE的隐私,他不会有现在的感觉,但是他为什么要对这个中国女孩讲他的个人隐私呢?!他很难解释清楚,或许这个美丽的孤儿太聪明、太善解人意了,他搂着盼盼就像搂着自己的孩子,又像搂着自己的恋人和妻子。
恋人、妻子,他想起了要和他分手的ANNE,PAUL的血液沸腾了,他紧紧地把盼盼送入自己的怀里,好像是抱着要离开他的妻子ANNE。
PAUL低下头疯狂地亲吻盼盼,盼盼惊呆了,从来没有人这样热烈地拥抱过她,这感觉令她温暖、安全而又渴望!PAUL迅速地找到盼盼的唇,盼盼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在颤抖!
此刻PAUL不仅像一个男人更像是盼盼的一个亲人一样,爱抚她的身体,从轻柔到剧烈,盼盼不由自主地迎接了这位陌生又熟悉的亲人,她在她少女的剧痛、呻吟与渴望中与她的外教老师PAUL融合在一起!
那天傍晚过得很快,盼盼第一次又惊又怕又喜,她发现自己是如此喜欢并且再也离不开PAUL了。
元旦再一次来临,同学们又来到PAUL的宿舍,两个月来大家似乎发现PAUL特别关注顾盼盼,但是谁也没多想什么,好学生哪个老师都喜欢。
盼盼最近总感觉胃口不好,吃什么都想吐,而且快两个月没来月经,她害怕极了,她把这件事告诉了PAUL。PAUL知道盼盼很可能是怀孕了。他说让盼盼把孩子先做掉,等他在德国和ANNE 离婚后就回来娶盼盼。
同学们在PAUL的宿舍里开心说笑、畅饮着,大家提议每人表达一个新年心愿,同学们让老师PAUL先说,PAUL说他打算来年帮助同学更好地提高英语成绩。接着安顿发言,他说他希望来年毕业后找到一份好工作,最好再找到一个漂亮女朋友,他边说边看顾盼盼。轮到盼盼时,她非常想说自己来年希望有个可爱的孩子,可想了想自己还是学生怎么能当着同学的面说这样的理想呢?可这就是她的理想,她想有一个家,她想有自己的孩子!
最后盼盼还是抑制住了内心的全部想法,只是说,来年她希望毕业后有一份好工作,同时可以找到一个家!
她的想法居然和安顿有种不谋而合,同学们望着他俩会心地笑了笑。可是盼盼心里知道,她希望和PAUL去德国安个家。
盼盼不敢把怀孕的事情告诉别人,她更不敢去医院做手术。PAUL说如果盼盼实在不愿意就等她一毕业接她去德国生产、安家!
PAUL是真心喜欢盼盼这个楚楚动人的女孩子,现在他也不再为和ANNE分手而悲伤了。他打算寒假回德国把离婚手续办完,这样他回来也可以名正言顺地接纳盼盼了!
天桥剧场,《天鹅湖》第三幕。待选王后的各国佳丽云集在城堡的舞厅中,王子必须从中挑选出一位未婚妻。 魔王罗斯巴特将他的女儿奥吉莉娅变成了白天鹅公主奥杰塔,王子被貌似奥杰塔的奥吉莉娅所迷惑,他深信舞池中的就是他那位天鹅公主。扮演黑天鹅奥吉莉娅的舞蹈演员和安晓菲身材接近,她一口气做了32个被称作“挥鞭转”的单足立地旋转,那快速的旋转和坚韧的毅力令台下观众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看着黑天鹅的旋转,安晓菲突然想起团长的一句话,晓菲和扮演黑天鹅的演员像一对双胞胎姐妹,身材和舞姿一样优美。是啊,晓菲要是有个双胞胎姐妹,那台上台下都该是多么和谐融洽!!
二十二年前,海淀外国语大学89届迎来了最后一个学期的学习!顾盼盼的小腹已经有些微微隆起,这件事她谁也没告诉,开学后离婚回来的PAUL将向世人宣布顾盼盼将成为他的妻子,有这一切就足够了。盼盼有信心等待!
开学第一天,同学们没有见到PAUL。盼盼开始紧张。这一天她不断地摸着腹中的婴儿,学校要体检,她知道自己再也瞒不住了!
顾盼盼怀孕的消息在外语系已经传开了,可是PAUL还没有回来。学校追问顾盼盼孩子的父亲是谁,盼盼依然守口如瓶。学校决定给顾盼盼一个处分,除非她说出孩子的父亲、然后再进一步解决。
两周后PAUL返校了,迟归的原因是他的妻子ANNE生病了!
“PAUL请你告诉我,你和ANNE到底离婚没有?”顾盼盼追到PAUL的宿舍要问个清楚。
“ANNE生病了,得了胃炎。我想等她身体好了就和她分手。”PAUL的回答令盼盼彻底绝望了!
盼盼把和PAUL的事情告诉了学校,学校给PAUL记了一次处分,但是没有处罚顾盼盼。
天气越来越温暖,盼盼拖着越来越重的身体坚持每天上课、锻炼。她的同桌安顿每天中午和她一起去食堂吃饭,如果不是给了PAUL一个处分,所有人都会认为顾盼盼和安顿才是一对情侣。
PAUL下课时也经常给盼盼拿出一些水果和点心,他还经常让盼盼去他的宿舍,可是盼盼不想再去了。她怕听PAUL的谎言,她怕PAUL把她抱得快要揉碎而伤到她肚子里的宝宝。
顾盼盼才是真正一个爱孩子的人,她要生下这个孩子,即便她没有丈夫,即便她再带着孩子住进孤儿院,她也要把自己的孩子生下来!
天桥剧场里,《天鹅湖》的第三幕即将结束,奥杰塔看着心爱的王子和乔装成白天鹅的奥吉莉娅偏偏起舞,她绝望地呼喊着飞走.......
1993年的六一儿童节是个周二,顾盼盼下课后特别想出学校转转,他的同桌安顿看出了她的心思,就和她一起走出学校。
他们一起漫步到学校不远处的稻香湖边,湖边的情侣成双成对,盼盼也好想挽起安顿的胳膊,当了顾盼盼近四年同桌的安顿对盼盼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他主动挽起了盼盼的胳膊。
盼盼的泪水掉了下来。
“安顿,今天是六一儿童节,我从来没有和父母一起过过这个节日,但是我希望我的孩子今后能够和父母一起过儿童节。”盼盼说着,止不住抽泣。
“盼盼,嫁给我吧,一毕业我们就结婚!”安顿语气坚定地说。
“安顿——,我现在不再相信PAUL了,因为我相信他还在爱着ANNE,即便ANNE不能为他生孩子,她也不愿意轻易离开他!所以我不能去德国,那里不是我的家!”盼盼又抽泣起来。
安顿轻轻揽住盼盼的肩膀,用手轻轻地缕着盼盼额前的乱发。这个美丽而可怜的女孩本来就应该属于他安顿,但是他们之前都是那么纯洁而矜持,现在安顿终于有一个理由接纳他们的感情了!
之后安顿带着顾盼盼去医院产检,B超显示,顾盼盼怀的是一对双胞胎。
天桥剧场的《天鹅湖》进入高潮,看着飞走的白天鹅,王子绝望地醒悟过来,但为时已晚,他已对别人再次承诺了爱的誓言。受到欺骗的王子冲出去寻找真正的奥杰塔......
安顿准备和顾盼盼领结婚证,否则孩子生下来也不合法。幸运的是盼盼已经年满二十周岁,而安顿也刚刚过二十二周岁。婚姻登记处的工作人员看着两个年轻人,而且马上就要成为年轻的父母,只说了一句话:祝福你们,你们太幸运!
六月底的骄阳照着两个疲惫而又充满活力的年轻人,他们办完了一系列结婚手续,又几次去妇产医院检查,他们的心情充满了即将成为人父人母的幸福和感动!!
特别是盼盼,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无比充实,想到自己即将成为母亲,想到自己的孩子会有一个父母双全的家,她无比幸福、激动!她常常感到两个小家伙在她肚子里折腾,孩子们时常踹踹她那快被撑爆的肚皮,她高兴得简直要手舞足蹈起来!
天桥剧场里的观众已经被《天鹅湖》的情节深深吸引了,场内一片安静,手捧鲜花的PAUL和安顿都坐在第一排,这对师生和情敌没有发现彼此。
一九九三年海淀外国语大学的大四毕业典礼依然在学校礼堂举行。
盼盼一早就觉得腰疼,她知道自己的预产期就在这几天,但是她必须参加毕业典礼,即便她不能上台领奖——她又获得了一等奖学金的荣誉,但是她要和同学们在一起,看着安顿——她的丈夫上台领他俩的奖学金,还有安顿的三好学生奖状。
自从盼盼公开了和安顿的关系后,她不再怕任何人看她的眼神,她无论走在哪里都是挺直腰板,甚至要故意显示一下她怀孕的笨重身材!
PAUL接受学校的处分后总是神情黯淡,特别是顾盼盼决定和安顿结婚后,他更是一筹莫展。他每次痛苦地回忆起去年十一后盼盼和他在一起的情景,他都会好几天睡眠不好,他没想到自己的冲动会给盼盼带来如此的后果,他想用带盼盼回德国的话稳住盼盼的心,可是回到德国,他发现他依然舍不得离开ANNE。他在痛苦的挣扎中失去了盼盼的信赖。
盼盼和安顿领结婚证后,PAUL大病了一场,一周没能来上课,ANNE得知了PAUL的病情特意从德国赶来。ANNE替PAUL代了几节课,看到熟悉的学生们的面孔,ANNE感到很亲切。但是看到原来那么美丽苗条、在舞台上表演孔雀舞的顾盼盼被自己的丈夫搞大了肚子,她感到深深的内疚。同样善良的ANNE不好意思直视盼盼,好在盼盼和安顿领了结婚证,否则她必须从PAUL的婚姻中退出,给这个可怜的而又可以带给PAUL孩子的顾盼盼一席之地。
骄阳似火,而海淀外国语大学的礼堂里凉风习习,学校宣布着毕业班的一个个奖项。盼盼的腰越来越疼,坐在她身旁的安顿和后面的PAUL以及ANNE都看出了她的不适。
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的毕业典礼终于结束了,各系同学排队走出礼堂。可是顾盼盼已经站不起来,一股暖流流出她的下身,羊水破了,盼盼知道自己生产在即。
安顿和PAUL叫来了救护车,他们把盼盼抬上车,然后随着救护车驶向妇产医院。
产房里盼盼的喊叫一浪高过一浪,渐渐她的声音微弱下来,一个护士急匆匆推门出来,
“产妇大出血,有生命危险,我们必须实施手术,请家属签字!”
安顿和PAUL都要签字,护士楞住了,安顿瞪了一眼PAUL,PAUL止住了。
时间像是凝固了,在两个男人焦急地等在产房外的时候,盼盼挣扎在生死边缘,她感到身体里的血和水在不断地流着,她担心自己的生命,更加担心孩子的生命!她用微弱的声音告诉大夫,
“大夫——,请一定保住我的孩子!......”说完自己就没有了知觉。
随着两声清脆的啼哭,一个蓝眼睛的女婴被医生从盼盼的身体取出来。十分钟后又一个蓝眼睛的女婴诞生了!
而血流如注的顾盼盼再也没有听到孩子们幸福的啼哭!.......
天桥剧场里的《天鹅湖》已经接近尾声。王子最终找到了奥杰塔,然而无限的真情和无尽的懊悔均无法改变背约的后果,符咒再也不能破解,王子和公主就要天各一方。魔王现出了狰狞的面目,将公主和姑娘们变成了天鹅漂流在湖面上。悲愤的王子和公主拥抱在一起,以不能爱毋宁死的信念,双双跳进湖水泛滥的狂涛。刹时间奇迹出现了,正义战胜了邪恶,坚贞的爱情战胜了万恶的妖魔,魔法破灭、魔窟坍塌、湖水退潮,天鹅姑娘们获得再生!.......
完美的交响乐随着剧情也演绎到了高潮!
演员们在为观众鞠躬谢幕。
安顿忍耐不住对盼盼的思念,更加忍耐不住对晓菲完美舞蹈的赞叹,他走上舞台为自己的女儿献花!PAUL紧跟其后,整场演出他一直在落泪,他终于再一次看到了这个留在中国的女儿,即便他无法向女儿表达他的心情,但是他必须把这捧鲜花献给刚刚完美表演完的安晓菲!
安晓菲激动地接过父亲安顿的鲜花,PAUL接着献上一束鲜花,晓菲愣了愣,
“我是你妈妈的朋友,我叫PAUL”PAUL激动不安地说。
望着PAUL,安顿如梦初醒——二十二年前,盼盼生下两个双胞胎女儿后因大出血撒手人寰。PAUL和ANNE要把两个女孩都带回德国,他们担心安顿刚刚大学毕业没有能力抚养两个孩子。但是安顿不同意,这是他妻子的孩子,也就是他的孩子!!可是考虑到现实情况,安顿同意了PAUL夫妇的要求,但是只允许他们带走一个女婴。安顿留下了这个晚几分钟出生的妹妹——安晓菲。
晓菲接过PAUL手里的鲜花,不想PAUL对着晓菲和安顿深深鞠了一个躬,
“谢谢你们,谢谢安顿,让我再次看到盼盼的影子!”
安顿刚刚纳过闷来,他真想把这个盼盼和自己曾经的外教PAUL踹下舞台,但是PAUL眼中懊悔的泪水让他忍住了这种想法。盼盼的离世以及女儿的出生都离不开眼前这个蓝眼睛的PAUL!
“晓菲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在德国,她也是一名芭蕾舞演员!”PAUL对安顿和晓菲欣慰地说到。
......
三个月后,安晓菲所在的芭蕾舞团出访德国,在天鹅城堡她找到了自己的双胞胎姐姐MARY,还有抚养姐姐长大的ANNE妈妈,以及自己亲生的德国爷爷奶奶。她告诉德国爷爷奶奶,她的中国爷爷奶奶非常疼爱她,每年春节他们都会在南方老家团聚,直到正月十五她才会和爸爸返回北京。晓菲走的时候,德国爷爷奶奶也很舍不得她,他们把象征着天鹅城堡的两枚同样的天鹅胸针别在晓菲的胸襟上。
一年以后,国家大剧院的舞台上,德国巴伐利亚芭蕾舞团携手中国芭蕾舞蹈团共同演出舞剧《天鹅湖》,安晓菲的姐姐MARY和安晓菲分别出演黑白两只天鹅。
台下的PAUL、ANNE和安顿一起欣赏着孩子们的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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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杰,笔名演杰、高之娃,佛教,教师。石景山区作协会员,北京市写作学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人人文学网及微诗刊主编,中国爱情诗刊驻博诗人,风气中文网A签作者,中国诗歌网认证诗人。著有长篇小说《至爱,70》,诗集《心灵的孩子》、《2016——情到深处》,散文《三祖圣地涿鹿行》、《鱼影》及中短篇小说《不只是爱情》、《学成归来》等。诗歌、散文、小说获奖数次。 通联方式:189108514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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